究竟是什么從根本上影響了日本人的生活意識呢?我們先來看一下住宅。日本住宅的建筑水準實在不高,人們參觀樣品間時往往會感到失望。先不說外觀,那些規格化的隔間、不夠講究的采光、看起來很廉價的地板、墻壁和天花板、門板上累贅不堪的裝飾、樣式煩瑣的門把……都令人提不起精神。日本人對于住宅并非沒有期待。這是一個屬于自己的居所,是他們努力工作、背負著龐大貸款才買下的家。這是一個被實現了的夢想。但是,與日本人這種強烈的消費欲望相比,住宅所表現出來的審美意識低劣到令人感到悲哀的地步。日本人通常會把住宅品質的惡劣歸結于地價太高等因素。但事實并非如此。真實的原因在于日本人對住宅空間的審美意識不成熟,消費欲望的水準太低。

近代的日本人一直沒有形成一種理想的住宅范式。明治時期引進了西式住宅,但住宅并不像設計衣服那么簡單,尤其是在平民階層更是如此。如何融合和式與西式的住宅風格,到現在也是一個沒有得到解決的問題。一般人的住宅意識,無非是來自于房地產商在報紙里夾的廣告單?？吹?ldquo;兩室一廳”或“三室一廳”等名詞,就可以知道這是兩間房間加客廳或是三間房間加起居室兼餐廳。房間的大小以榻榻米的數量來計。依據地板材料的不同,又可分為西式房間與和式房間。因此,在房地產銷售中,經常會有“兩室一廳附停車場,一間為和室”等說法。這種廣告單造成的影響,就是讓人們的消費欲望漸漸被其掌控。“兩室一廳”是建筑家西山卯三在關東大地震之后苦心研究出的一種對日本人來說比較標準、合理的生活空間。這個單詞現在竟然成了描述日本住宅空間的單位記號。也許對房地產商來說非常便利,但這種做法壓低了大眾階層對住宅空間的欲望水準,是一種失敗的消費引導。

在房地產廣告中,我們會看到有些房子面積相同,價錢卻不同。這種區別是由于內在裝飾設計造成的。貴房子的玄關門有裝飾,而便宜房子的門就很簡單:貴房子的客廳里有水晶吊燈,便宜房子的燈則很樸素—樸素的房子看起來更美,但有很多裝飾的會比較貴。房產商給出的答案是:這是市場造成的因為總是有顧客有這方面的“需求”。據說,把一所房子分成幾個隔間,因些微的差異再把這些隔間分出等級,有較多預算的顧客往往會會選擇貴一點的。這是“負的消費欲望的引導”的一個例子。如此反復營銷的結果,就是日本的房子和街道的美學水準的下降。因為生活習慣不同,或許不會有企業把“房子”外銷到海外市場。但如果外銷,也沒什么市場。住宅空間產生的引導效果,也對各種生活用品的消費意識造成了影響。

我覺得這與剛才提到的“高級房車”問題有點聯系。日本的汽車追求的不是操作性能或安全舒適的空間感,而是“兩室一廳”、“三室一廳”般的方便。這未必就不好。有人認為,與歐洲不同,日本的中產階級社會階層意識相對薄弱,高級房車所代表的那種生活意識對他們自然也就沒有太多吸引力。我個人認為,日本的住宅空間應該以“附土地的獨棟建筑”為目標。這

與房子是買的還是租的,住的時間是否長久都沒有太大關系。重要的是這種住宅帶來的空間本身。為了生活本身來設計住宅,這才是合理的吧。我們只要通過地板、墻壁、天花板、廚房、浴室、廁所、通信設備、門窗、金屬配件、家具、照明,以及各種生活雜物,就可以建構出一個生活空間。沒有土地也可以。特別是在都市中心,構造或結構沒有問題、室內設計陳舊的建筑會愈來愈多,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案。歐洲對于古代建筑物有著嚴格的整修規范,人們都是通過巧妙地重新整修室內的設計后再居住。建筑物的構造提供的是一個“骨架”( Skeleton),里面的生活空間則是“室內空間”( Infield)。只要人們意識到可以自由處理“室內空間”,日本的住宅空間就會發生很大的變化。這種消費意識的提高,也許會使其他產品的營銷方式都發生些變化,人們的審美意識也自然隨之提高,最終產生出一種獨特的生活文化。